宋凌舟愣怔片刻,突然猛地回头看向周画屏,周画屏读懂他震惊眼神的意义,望着眼前的怒河,脸上流露出怅惘。
这时一队兵丁靠近,跪倒在周画屏面前:属下向殿下请罪,我们没能追上薛长庚,请殿下再给些时间我们必能将他捉拿归案。
周画屏幽幽叹出一口气:不用找了,你们找不到他的。
士兵疑惑抬头。
乌云压顶,不见星月,整个世界处在黑暗中,带着一种沉沉的压抑感,周画屏站在雨中,望着不远处的河水,面庞在斜斜细雨中透出若有似无的哀意。
这场雨大约是延州雨季的尾声,到凌晨雨便停了,白日来临,太阳高高升起,将阴云远远赶到看不见的地方。
周画屏饿坏宋凌舟一大早来到怒河边视察。
今日无风无浪,河水安稳地待在河道里缓缓流淌,好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情况良好,但周画屏神情郁郁,她仍对昨日的事不能忘怀:要是我当时多派些人将薛长庚看紧,也许他现在还活着。
公主不必感到愧疚,宋凌舟道,这是薛长庚自己作出的选择。
他费尽心思谋划,到头来全是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因为他一时糊涂而惨死,清醒之后活着的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折磨,他的肉体活着但精神已经溺死在悔恨的海洋中。
用缠茧缚命修补河堤,使万千百姓未来免受怒河河水泛滥之苦,是他对被他害死的人的歉意,也是他唯一可以赎罪的方式,对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周画屏望向前方,心情渐渐像河面般平静下来,无言地点了点头。
周画屏和宋凌舟离开怒河,回驿馆的路上经过州府,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邓亭文站在州府门前不时向街两边张望。
邓亭文也看见他们两个,快步走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见过永宁殿下,见过寺正大人。接着说,公主、宋大人,原来你们还没有离开啊。
宋凌舟回道:还有些事情需要交接,等处理完一切我们就会离开。
这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来不及。。。
不过,你怎么会来州府?本宫见你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是他们不放你进去吗?周画屏问道。
我没想进去,我只是。。。只是来这里等人。邓亭文说得支支吾吾,显然有些话难以启齿。
周画屏不明所以,邓亭文已无亲眷,能说上话的人只剩窦丰,延州城中他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
忽然邓亭文双眼亮了起来,他匆忙与周画屏和宋凌舟告别,快步向街道一端跑去,然后停在了一对迎面而来的老夫妇前。
只见邓亭文嘴唇翕动,说了些什么,那对老夫妇突然手捂胸口嚎啕大哭起来,邓亭文低下头眼中有泪光闪动,他们都哭得伤心,但身影看起来莫名多了几分释然。
宋凌舟轻声开口:好几次我来州府都能看见他这两位老人家,听说他们每天来州府门口是为了求人找他们落水的儿子。
周画屏突然想起,州府的殓房里还躺着一具无人认领的焦尸,在邓宅废墟中发现、初时被误认为是邓亭文的男人,他原来的面目和真实身份恐怕只有将他带进邓宅的邓亭文知晓。
那他们以后应该不用再来了。周画屏道。
街道旁,邓亭文静静陪老夫妇站着,他照旧穿一袭白衣,瘦弱的身子勉强撑起衣袍,那张清秀得雌雄莫辨的面容隐约现出硬朗的线条,逐渐脱离少年稚嫩的轮廓。
有人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痛苦选择结束生命,但也有人坦然面对犯下的错误,虽然不清楚未来他是否能够摆脱头上的那片阴霾,但至少现在有一束光打在了他的身上,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欣慰。
我们该走了。
周画屏和宋凌舟又多看了一眼,才继续抬步前进,走了一会儿,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回头,发现有个士兵急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上来,观其装束应当是州府侍卫。
有什么事?
刚才门口有个年轻人托我带样东西给殿下。说完,将一个包好的手帕递到周画屏手上。
手帕里是一只精致的银锁,款式大小与邓亭文赠予宋凌舟的那只毫无二致,正面也刻着四个字,不过字并不相同,周画屏手里的银锁上刻的是平安喜乐,两只一起正好能凑成一对。
原来方才邓亭文口中的来不及,说的是来不及将他准备的这个礼物送给她。
虽然没能听见邓亭文亲口送出祝愿,但看着这枚银锁,周画屏心间还是泛出暖意,让她觉得即使身处寒冬也不觉得冷了。
就在周画屏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刮起风来,她立刻抱臂收拢身子,但还是没能挡住寒风侵袭,忍不住一颤,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周画屏:。。。。。。
一旁的宋凌舟问道:来延州也有段日子了,还没习惯这里的气候?
周画屏吸了吸鼻子,闷哼一声:我还是比较喜欢待在京城,这里简直湿冷得过分。顿了下,等回去以后,我要去泡温泉,把体内的寒气统统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