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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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通川钢厂，之前我丝毫没有了解，来了这里以后才发现，之所以会有那样多的异乡客选择在此驻留，与这座规模不小的钢厂不无关系。

通川这座城市正如其名，虽然火车站脏乱破败，可是来往的运输量相当大，四通八达，算是省内较为实际的枢纽。通川钢厂的钢材每每输出，而运载着原料的卡车每天会准时开进厂内。我观察过楼下不远的&ldo;丫&rdo;字形分岔路口，也许是因为楼下那条路正在施工的缘故，车辆似乎都绕着弯，从&ldo;丫&rdo;字岔路的较高的一条道上缓缓转弯，向着那条愈降愈低路驶去。

我一直很想去钢厂看看，从小到大没有眼见过什么工厂，觉得是一样稀奇的东西，但是站在路边看这些倦归的男男女女，不仔细看都分不出性别来，我又有些怕，不知道该不该去。

在媒体上看新闻的时候，见过那些整齐划一的大型厂房，出现在荧幕上的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给我留下一种印象：似乎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工厂都是那样，似乎工厂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那样。

我再看眼前的这些，我看他们身上一水儿的枯灰工装，脚上都是黄胶鞋，有些手里攥个黄帽儿，有些打着空手甩来甩去，相同的是都没有精神，我禁不住地想，我以一种参观的念头去看这个地方，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去打量这些人，是不是有些不够庄重?是不是一种忘乎所以呢?我有些胆怯，不敢往前去，我总觉得想象与现实的差距，一旦摆在眼前，我会因此感到惶惑。可是我还是向前，逆着人流，向渐渐走低的那条岔道走去，我还是想看看。

很快就走到了，一栋相当漂亮的建筑，很高，有十一二层，顶顶上面架着&ldo;通川钢厂&rdo;四个大字，楼身两边垂着红彤彤的条幅，很啰嗦的几十个字，我没有细看。这应该是人事管理和厂里领导坐班的地方，门口停了很多车，还立着一根高高的没有旗帜的旗杆，孤零零的。

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到钢厂的大门在哪里，零零星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几个工人，在那些停着的车辆间穿梭，我想要拦着问问他们，可是又怕被笑连个门儿也找不到;我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可能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太久有些招眼，就有一个人绕到我面前来问：&ldo;你是干什么的，站这儿干嘛呢?&rdo;他没有穿工装，而是一身笔挺的西装。

我连忙说：&ldo;我想问一下，钢厂的大门在哪里呀?&rdo;

那个人上上下下把我给打量了一遍，问：&ldo;你是来干什么的?&rdo;

&ldo;就看看……&rdo;

他脸上浮起一阵不信任的笑意。

&ldo;找什么人吗?&rdo;

&ldo;不是……&rdo;我摇摇头。

他懒得再问，向另一边甩了一下手：&ldo;那里面!&rdo;我连声道谢，正要走，他叫住我说：&ldo;工厂重地不许进人的啊!要看只能在外面看……你莫不是……&rdo;他瞅着我，脸上的神色有些戒备，我大概明白他是在顾虑些什么，于是我赶紧着说：&ldo;好好，我知道，只是看一看，没有别的了，谢谢您嘞!&rdo;然后弯弯腰，快步向他指的方向走去。

这扇铁门真是被藏得极好，在刚刚看到的那栋建筑的后面，在拐个弯的一丛丛的藤蔓里，我找到小小一扇可以拉开的门，这是开在大的铁门上的，大的铁门上全都是缠绕的藤蔓。这一定不是原料车或者说钢材车进出的厂门，大概只是供工人上下班的近路。不过这样隐蔽，我不知道刚来这里上班的人会不会有和我一样的找不到门的困惑。

&ldo;你在看什么?&rdo;

我吓了一大跳，背转过身去，我的后面站着一个女人，正是刚刚和我擦身而过的那个女人，我很疑惑她怎么折返回来，而且像我一样在工厂门口转悠。

她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笑容，朝着这扇小门扬扬下巴：&ldo;你想进去?是不是?&rdo;我迟疑了几秒，然后点点头，她的语气是亲和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相总有些凶狠，我防备着她，可是不能太没礼貌。

&ldo;里面没什么好看的，工厂里头危险得很，还是回去吧。&rdo;她用手抓住那扇小门上的一根钢筋，她的手跟钢筋一样的僵硬挛蛮，&ldo;唉!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得珍惜，那里头多少的人想要安安稳稳地出来都办不到，你们怎么还想进去呢?&rdo;这样的话听起来怪兮兮的，可她笑着说这些话，让我感到一种难言的恐怖，在这样的早晨，浮尘间隙中浸满阳光，在满眼的阴绿的藤蔓下面，她让我联想到传说中的巫婆，可是她没有魔法杖，只有满头乱发而已。

&ldo;工人是怎样工作的，我很想了解了解，可是以前没有机会，现在也没人，我想是可以‐‐&rdo;我实在是没有必要征求她的同意。

&ldo;不要进去!你当这是个耍玩意儿是不?什么职业都不一样，你样样都要了解?&rdo;她很无情地打断我，并且否决了进门去的那种念头，我感觉她有点儿多管闲事了，毕竟我怎么样与她毫无干系，而她只不过是一个有些无知癫狂的老妇人罢了。

&ldo;你不是干这些活路的，你那个样子，文化人，不过文化人又怎么样呢?选了这么个营生!&rdo;她用力地摇撼着手里那根钢筋，虽然她极其瘦弱伶仃，可那种执拗残酷的神情，似乎一定可以将它从门上拔下来一般，我有些胆战心惊，&ldo;我也是个文化人，那又怎么样呢?不管追求什么，都还是没有健康重要……&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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