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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空尘浄室传兰语(第1页)

春日负暄,岸柳垂枝。

岳昔钧滚着轮椅,往莲平庵去。

有邻家大娘路过,寒暄道:“岳郎君,又去上香?”

岳昔钧浅浅应了一声,停住轮椅和她说话。

大娘以为岳昔钧是要为自己的腿求神拜佛,便道:“吉人自有天相,岳郎君不必太过忧心。”

岳昔钧温声细语:“承您吉言,我近日也觉有些好转。”

大娘热心道:“那便好,我帮你推过去罢。”

岳昔钧婉拒道:“不劳烦,沿岸看柳,缓缓而行,也别有一番乐趣。”

大娘便道:“也好,我正要浣衣,就不多陪啰。”

岳昔钧与她道了别,戴着丝绢罗尉[1]的双手在木轮上一推,轮椅便缓缓前行。

行至莲平庵,岳昔钧隐隐有些薄汗。但她体质奇异,生汗透香,她曾女扮男装从军,在军中时,常要为此异香遮掩。好在她自幼被军妓收养,生长在洗衣院中,推说是脂粉香气,便也无人起疑。

莲平庵乃是京中小庵,是个只有两进的庵堂,香火平平。但春风拂佛香,缭绕芥子地,也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幽僻所在。

岳昔钧将轮椅停在门外,院中有比丘尼见了,行来为她卸了门槛。岳昔钧口中称谢,手中滚了两下,进了前院。

捐了香火,岳昔钧坐着拜了一回,心中道:我佛慈悲,行动不便,不能跪拜,当不怪罪。

岳昔钧其实不信神佛,但收养她的大娘信佛,今日岳昔钧遇见了一件关乎她大娘生死的事,竟生了替她大娘拜拜的心来。

岳昔钧来莲平庵,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要见一位比丘尼。岳昔钧虽本是女儿身,但向以男子身份示人,眼下不便擅入比丘尼居舍,便问为她卸了门槛的比丘尼,道:“这位师父,敢问空尘师父可在?”

那比丘尼道:“空尘师妹现在庵中,施主请稍待。”

少顷,又一比丘尼随之而来,岳昔钧看去,此尼二八上下,身着百衲衣,生就一副菩萨像,面如满月,眼似净水,唇若莲花,正是空尘。

空尘谢过带路的师姐,对岳昔钧合掌一礼:“岳施主,今日可好?”

岳昔钧还礼道:“不甚好,说来话长,可否与师父借步小叙?”

空尘道:“自然,如不介意,贫尼为岳施主效劳。”

她指的是帮岳昔钧推轮椅,岳昔钧推辞了:“无妨,在下的双手还顶用。”

空尘怕岳钧因为伤处心里不痛快,便也不再提此事,只是说道:“请随我来。”

正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岳昔钧随着空尘穿行过月牙门,来至后院尼舍。菩提树遮天蔽日,文殊兰白花未结。

岳昔钧到京城来之后,也曾几度拜访空尘,但都与她在前院说说话便走,如今还是头一次到内院来。

岳昔钧将轮椅停在空尘房外,空尘推了门,卸下门槛后回顾,见岳昔钧并不动,便道:“施主请进。”

岳昔钧道:“师父虽是出家人,但终归男女有别,恐旁人看见,多生口舌是非,在下还是不进为好。”

空尘道:“向来清者自清,这俗世空名,不过世人作茧自缚罢了。”

空尘又道:“然则施主现身处俗世,贫尼不可强坏施主名声,自然遵从施主之意。且现今后院无人,施主可自在说话。”

岳昔钧道:“多谢师父体谅。她可醒转了?”

岳昔钧没头没尾的一句,空尘却知她说的是谁。

空尘道:“今日早间醒转了,施主来得甚巧。”

岳昔钧叹了口气道:“我不便面见,劳烦师父替我带句话。”

空尘道:“甚么话?”

岳昔钧道:“岳某挟恩自重,恳请足下援臂。”

空尘应了,将门槛又按好,转身进了屋内。屋里隐隐有几声咳嗽传来,岳昔钧瞧着脚边的兰草出神。

少时,空尘出门来,回道:“岳施主,她言说,‘大恩不言谢,恩公但讲无妨’。”

岳昔钧道:“此事说来话长,烦请师父代为细告。”

岳昔钧道:“师父也知,我生于岳城,三岁时失怙恃。其时,恰逢调军途经岳城,于城中驻扎一晚。我年幼无知,见人多热闹,又见一女子浆洗衣服,便凑了去瞧。那女子问我‘你是哪家小娃娃?’,我答不上来,哇哇大哭。那女子见我可怜,带我四处打听,得知我刚成了孤哀子,无人照料,便起了恻隐之心,报知军中长官,把我留在了军中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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