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文学

第四章有心为善虽善不赏（第2页）

小七觉得从那天起，好像自己的运气就好了起来。比如，猫头鹰小酒馆，她“工作”的街道，唯一的小酒馆，这几天居然生意好到下午就坐满了人，要知道这远远没到她这行的旺季。这导致她的“工作”这几天收获满满。虽然，她曾被告诫，不要轻易去接触那些荒野猎人，那些拿性命讨生活危险的人，但是，甚至傍晚，街道那醉醺醺东倒西歪的好“主顾”就很多了，危险算什么，饥饿挨冻才可怕。而且这个月她可以少交三分之一份子钱，这几天她终于弄懂了，那是每三块钱中的一块钱这个月属于她了，这会让这个冬天都变成如春天般的好日子。

再比如，她直接的老大，大飞哥这几天居然都没骂过她，要知道大飞哥脾气很坏的，虽然小伙伴中她挨揍的次数是最少的，谁叫她的手艺好嘴巴甜，但时不时挨上一脚也是常有的事，更不要说挨骂了。她猜到是强哥的原因，那可是大飞哥的老大，也就是她老大的老大。那也是她跳出来争取来的，谁叫她胆子也很大了，那么些小伙伴，强哥那天问谁愿意帮他个小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虽然她好像也是被跳出来的，那我愿意这三个字总是她说出来的吧。

而且，昨天大飞哥居然主动提起了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去“沙街”放风，一个人一整天，随意她选哪天。要知道，到今年第三年了，虽然她压根不会再逃跑了。但有时候两个月一次的结伴放风，都未必轮到她一回。要知道，这可是她一直的心愿，她是那么的喜欢沙街，因为沙街那么的热闹，她喜欢那种热闹，远离孤独的热闹。嗯，还有，单独一个人放风一整天，意味着她，可以真正从他做回“她”。

那样，或许，妈妈可以……认出“她”来吧。

所以今天，天远远未亮，小七就悄悄从“鸟巢”里靠窗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实际上，从昨晚回到“鸟巢”，她就没睡。她特意提前占领了这样一个地方，九月的天，经常会有些小伙伴宁愿选择地板，也不会回到那条长榻上去睡。这样小七可以从窗户就爬出去，避免开门的声响吵醒小伙伴。而且，她怀里揣着三个馒头，打发院子里那两条凶猛的狗也够用了，它们已经非常熟悉小七的气味，只要先塞住它们的嘴，它们就不会无意识的瞎叫。守院门的哑巴大叔应该知道她今天可以放风一天，不声不响地打开了小院门，小七走过的时候，特意地停了下来，笑着递给哑巴大叔一个馒头，今天，小七愿意把笑容送给每一个人。

走出小院门，不远的路灯还亮着，小七深吸了一口气。跑动起来，九月的晨风吹散了异味，空气弥漫着芬芳。小七快速穿过几条巷道，从一个下水道口下去，两三分钟，又从下水道口上来，小七的背上多了个亚麻布包。小七继续跑着，这些街面巷道，她都很熟悉，很多时候没有路灯，她都不停顿的转弯。很快，小七跑到一条大道上，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走到一处路灯下。从亚麻布包里摸出一张洗浴票，珍惜地捏在手心中，看着两百米处那仍然有人排队的公共浴室，这片街区唯一的公共浴室。小七的脸上展露了更多的笑容。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渐亮了。有轨电车的早班车已经开过了，秋收的季节总会让人喜悦，公交车站台等候出城上工的人们，虽然有些拥挤，但都保持了秩序。往日麻木没有表情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笑容。旭日东升，阳光和煦，希望一点点，点亮。

小女孩小七一蹦一跳地从公共浴室走了出来，亚麻布包在她背后也跳起舞来。栗色的短发洗净后原来是栗红色，额前的长齐流海从中间稍稍分开，眼眸是褐蓝色的，小巧的鼻梁，紧抿的嘴唇。衣服换成了浅蓝牛仔布料的立领连衣中长裙，衣袖是九分袖，一双白净的小手拽着亚麻包带，鞋子是白色帆布鞋。

小七记得那一天，她应该也是这样打扮的。她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想着，不过那天头发还能编两个小辫子，现在是不能了。小七有些遗憾，不过，如果能看到妈妈，她想，妈妈一定会认出她的。

循着记忆中那很深刻又很模糊的印象，小七走在“东街”那热闹的人流中，双眼不断看向两边都是砖房子的店铺，店铺都敞开着铺面。有人流已经排队到了街道上的[星沙粮油供给店]、[星沙肉食水产供给店]、[星沙水果蔬菜供给店]、[星沙日用百货店]，有饭馆、酒店、面包店、衣帽店，有铁匠铺、皮匠铺、草药铺，也有赌档、钱档、戏档。人流中不时会有星沙安全巡视员两三个一组，来回巡逻，黑色帆布材质的制服很醒目，军用皮带上套着手枪套，带队领头的一手拿着警棍，另一只手还拿着对讲机。

小七坐到了一处面包店前的石凳上，面包店边上是一家草药店。小七依稀记得，那天她好像吃到过人生第一回面包，嗯，就是这个味道，香味夹杂着草药味。小七有些紧张地望着经过的人群，虽然她早就想好，她只要再看到妈妈一眼，她就会跑开，她不会把危险带给妈妈。嗯，她和妈妈，只是走散了。……

时间悄悄流逝，小七倔强的坐在石凳上，肚子饿了，她也不会再跑开了。经过的路人不时会有人打量她。甚至还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向她。小七慢慢从亚麻包里拿出把小刀，紧紧拿在手上，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小七拿着锋利的小刀会对准那些人，褐蓝色的眼眸也会变得异常的凶狠决绝。那些人走开了，小七收回拿刀的手，又会紧紧地盯住人流。

“东街”报时的钟楼声，金属碰撞的当——当——响了六声后，小七越来越慌，以往这悦耳的声音听到耳朵里怎么那么恐怖。为什么今天的天色黑得那么快。

眼前人流的影像怎么越来越模糊，看不清了，怎么找到妈妈啊？小七心里越来越急，我和妈妈，只是走散了啊……

渐渐的，小七无意识地蜷曲起双腿，头埋在了双腿中间，小身子微微地颤抖起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七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咻地跳了起来，小手挥舞着锋利的小刀划向那人，“走开啊！”小七大声哭喊着，低着头，她不停地在空中比划。

“啊！”惨叫声后是蹬蹬蹬后退，一屁股坐地上的声音。啪，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小七继续哭喊着：“走开啊。”一边比划小刀，一边小七抬头睁眼看向那退倒在地上的人。

灰皮夹克，爆炸头，Ｔ恤没有骷髅头了，但肯定，是那个凶狠的哥哥。他坐躺在地上，一只手向后支撑起身体，另一只手背流着鲜血，半举在空中，一只腿弯曲支撑，一只腿伸直，大腿上裤子被划破了几道口子，也流着血。那双眼惊愕地看着自己。

小七惊吓之下，也呆住了。地面，还掉落了一块面包，滚动着，滚到了小七的脚边。小七有些茫然的再次抬头。哐当，小刀掉落在地面上。颤抖着嘴唇，小七走上前一步，对不起就在嘴边时。却见那凶狠的哥哥骤然望向自己身后，腾地站了起来，两步走到自己跟前，一把拽过自己，将自己掩在他的身后。

“石强，有什么冲我来啊。”凶狠哥哥拽着小七胳膊往后急退着，“我和她不认识的。”

强哥！小七伸出脑袋看了看，真的是强哥，他停在那边，疑惑地看着他们。但是没有追上来的动作。小七想着，她刚想叫喊出声，想了想，又停住了。

凶狠哥哥拉着她的手急退着，距离拉远一些的时候，他转身拉起她的手，拽着她跑了起来，边跑边叫喊着：“小姑娘，……我不是坏人，……看到你坐在面包店前哭，……还以为你想吃面包，……买不起……。”跑到巷口再拐了一个弯后的叉口，凶狠哥哥停了下来，急促地喘着粗气，“这里看不到了，……那人跟我有仇，……你快跑开些。”说完，凶狠哥哥跑向另一个巷口。

小七感觉自己还有些恍惚，感觉手上有些黏糊，伸手一看，红红的血糊了一手。又再抬眼看那已渐跑远的身影，一只腿有点瘸了。

“谁买不起面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