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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30(第1页)

时间来到酷暑的夏日。骄人的太阳升起一丈多高的时候,就会让人浑身燥热、大汗直流;当你还来不及说,这天气真热啊,不经意的就听到了一阵长嘶之声。听,那声音,好像憋着一股长气,然后尽情地发挥了出来,“嘶——”,又好像“吱——”。

这让你联想到了一个词汇——一鸣惊人。它好像说的是鹤声的嘹亮,当鹤觅食时一副娴静的模样,而当它曲颈向天鸣叫之时,其超常的爆发力会让人大吃一惊。后来,这个“一鸣惊人”就用来形容一些默默无闻一朝天下知或者不爱说话一说话就让人刮目相看的人。而蝉的嘶鸣声,其惊人之处不在于似鹤般的嘹亮,而在于它令人惊讶的深厚的内功气息;如此整日的高歌不断,很难让人想象它的源头竟是一只小小的虫子而已。

这个小家伙其实已经很有些年头了。春秋时期的庄子在《逍遥游》一篇中称它为“抢榆枋”的“蜩”和“不知春秋”的“蟪蛄”。蟪蛄大概就是藏在土中的蝉的幼虫,而蜩则是已可以飞来飞去的成虫;这个蜩字“虫”旁,之所以傍个“周”字,大概就是因为它不分白天与黑夜周而复始地鸣叫吧——我是这样猜测的。南宋的辛弃疾在他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写到:“明月别枝惊雀,清风半夜鸣蝉。”蝉的白日鸣叫是人所众知的常态,而半夜的鸣叫也有据可查,至于后半夜这种虫儿是否睡觉,就需要有心人去亲自考察了。

三国的曹子建因它而写了《蝉赋》,说它“……实澹泊而寡欲兮,独怡乐而长吟。声皦皦而弥厉兮,似贞士之介心……”。曹植为我们所熟知的还是他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南朝宋的谢灵运说:“天下才共有一斗,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这就是“才高八斗”的来历。即使是狂傲的山水诗鼻祖谢灵运,也是十分推崇曹子建的。曹植与长兄曹丕乃一母同袍,曹操大位的传承可以说非彼即此势若水火。但曹植虽然才高八斗放荡不羁,却只爱饮酒作诗长歌当舞,却不及其兄阴谋大位的用心强烈,况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无论他怎样地表明心迹、怎样地忧国忧家,只恨生在帝王家、无可奈何罢了。蝉的高鸣是很自然的事情,而他曹子建的高歌又何尝不是仅为了抒发胸臆呢?

蝉的一生需经历几年黑暗世界的孕育,经历一朝金蝉脱壳羽化地飞升,然后才有了自由自在餐风饮露的逍遥日子,让人羡慕吗?也许,各有所感吧!

它的由“蜩”变成“蝉”的称谓,却不知源于何故、起于何时。蝉是孤单的虫子,多年的寂寞生活也许让它太渴望得到配偶一起快意人生吧,所以自从攀上了高枝几乎就是声嘶力竭不分昼夜地叫啊叫。会叫的蝉是雄性的,雌蝉不会叫,也许谁的鸣叫声最能打动它的芳心,它才会以身相许为它传宗接代吧!

这个心思很单纯的虫子,却让人很容易的和草原里彪悍而威严的大单于联系在一起。大单于是草原部落的大首领,一旦有大的行动,一声令下,万众响应。这蝉的叫声也似乎与之相近。这边长鸣之后,那边就响应,此呼彼应,彼呼此应,简直是连绵不绝。

人们形容哪里气氛热烈,总是要用到“热闹”一词。这“热”就是夏天的炎热,这“闹”本来是指闹市的繁花,可我却觉得它像是在说蝉的爱闹腾。这炎夏的天气本来就够热了,你还瞎叫唤什么啊?闹得人心烦闷,想去郊外的野河、池塘里游泳,想在空调屋里吃凉爽的西瓜、喝冰镇的啤酒。游泳危险不危险?开空调费电不费电?我很想让你们老实些,可你们却偏偏制造一些自认为是音乐、实际是噪音的东西,让人既恼怒又无可奈何啊!

很多人长大了总是要遗忘一些东西,就像人类已经遗忘了自己的尾巴和第三只眼睛一样。童年、少年对于我这样的中年大叔而言似乎就在昨日,我很怀念。我怀念在学生时代的暑假里,蝉虫们,你们不仅不是我的烦恼,而且是我快乐的源泉。

记得那时自己嘴馋、爱玩。村里坑洼的地面经过一上午太阳的炙烤泛起滚烫的热气。邻家伙伴们来找。

我问:干啥哩?

有人答:揩马叽扭哩。

揩这个音,我们的俗语意思就是捕捉、逮。这个“马叽扭”,真不好解释,是说它像马一样长鸣、叽的声音格外扭捏还是别的?总之,它的小名就是如此。

后来读了一些作文,大都称它为“知了”。“知了”,大概很诙谐地让人联想到:俺已经知道你叫了、叫得啥意思了,别再吵吵闹闹装知识分子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了。“马叽扭”这个名字上不了台面,“知了”勉强说得过去,“蝉”则是它的雅名,可以用来入诗入画的。

马叽扭,它在土里钻时我们这样叫,它长出翅膀在树上飞时我们还这样叫。雌蝉我们叫它“哑巴”。它在土里钻时:土黄,它土黄色;土黑,它土黑色;扣出来一看,土啦吧唧的就像土行孙的孙子。它在脱掉外衣的时候,也是它最像婴儿白嫩的时候,一经了太阳光线的照射,它就如披上了一件黑羽黑甲的战士一样,东奔西突,四处招摇,去炫耀它威武的雄姿。

它在土里潜伏的时候,原本我认为它会像蚯蚓一样靠吃土长大呢?谁知它却是靠吸吮树木的根茎从而得到营养物质的保障。怪不得我们几乎很少在田地里挖到马叽扭,而几乎所有的马叽扭,我们都是在树旁挖出来并逮住的。

天气炎热、地气也热。暴雨过后,蝉虫如果发育成熟了,就会趁着土地的湿润和凉爽破土而出;当然,干旱的日子,它想要钻出来也就多费些力气而已——谁让它长了一对强劲有力的前爪呢?!

我们很少见到它很深的洞穴。不知是否因为它呑吸够了树根的汁液而爬到了地表层的缘故,你所见到的洞穴,往往也就一指头深,仅够它在地下翻个身而已。说它像战士,它的洞穴就像一个单兵坑,任凭风雨热浪,它伺机而动;目标,树干、树梢,或者辣椒棵、干树枝也行;趁着夜色的掩护,快速匍匐前进!

在它前进的道路上,生死危机随时出现。它的头号敌人就是人,大多的还是手无寸铁的小孩。哦,不对,不能说是手无寸铁,他们拿着铁的手电筒,那亮光简直刺瞎了它的眼睛;只要被这死亡之光照到,它就知道自己完蛋了,被俘虏的命运就是变成这些人的盘中餐、胃中菜。它费了一番功夫,从狭窄的洞穴爬了出来,经过侦查之后迅速发现了巨大的树木,果断地向着目标快速移动,费力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悬挂在了树壁上,自认为安全了,却被突然出现的五指神魔捉住了。他们人类说是摸马叽扭,呸,那简直是说谎,摸是黑灯瞎火、不是用手电筒照,而且是地上、树上、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地搜索,简直是藏无可藏、躲无可躲啊!

数年黑暗的日子,本来想着它终于修炼成功了,没想到还有劫数要度啊!它知道只要给它机会,它一定能够脱胎换骨凤凰涅槃从此笑傲于树木之间。它之所以很少爬到树梢去蜕变是因为,它要节省力量把全身的外皮褪掉,翅膀才会展示出来发挥它飞天遁地的本事,死皮去掉它就炼体成功刀枪不入了。咳咳,这是它太乐观的幻想罢了。它的敌人还有大人、还有老鼠、还有蛇,追求自由、追求阳光就要经历九死一生啊!

这马叽扭的确是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到头了,没想到还有飞升劫难等着。没办法,谁让它含有高蛋白,好吃呢!它们已经从土壤里爬了出来,爬到了树梢还算多少有些运气,可是我们小孩儿们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往往会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只要下了场雨,我们就能把握住机会,用小铲把树下好大一片的地皮抢掉一层,它们曾经拥有的针眼般大小的透气孔就彻底地暴露在我们的眼皮地下。它们表示不满,用小豆子般的圆眼瞪视着我们,还愤怒地挥舞起它们的镰刀爪威胁人,可我们吃那一套吗?

只要用一根手指头向里一捅,就会有通天神柱自天而降镇压于它们。它想抓破皮肤让我鲜血淋漓地吃痛罢手,可能吗?它能把我指头上哪怕抓上一道血丝也算它本事。哼!我的一指禅神功久经锻炼,在它抓我的同时,我顺手牵羊地就把它带出了赖以生存的洞穴,它也就束手就擒无计可施了,乖乖地进我的盛有法水的法宝茶缸当中,准备着被我血盆大口之中的巨蟒似的舌头,和巨锋似的牙齿,吞卷,切割,翻卷,打磨,而粉身碎骨消失无踪了吧!

捉马叽扭的事情,我们是乐此不疲的。一只、两只,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把它洗净了,放在火红的煤球眼上或者煤火上烧烤一番,囫囵吞放进大嘴里,然后再细嚼慢咽,仔细品味。如果一晚上捉得多了,我们会耐心地等到第二天用油锅煎炸了吃。煎炸过的蝉虫好吃啊,外焦里嫩,咸香可口。我们小孩子家从来不舍得把它们贩卖给骑着自行车专门收购的小贩们,他们收购积攒了一定数量的金蝉就会送到一些比较高档的饭店里,一盘就要好几十块!而有的乡人反倒把这当成了赚钱的营生。我们用长竹竿去抅,挂在树上的马叽扭皮,用洗衣粉袋子积攒了再卖,如果抅得多了,卖上一两块钱,买冰棍吃。

当然,漏网之鱼哪里都有。你在夜里不敢去的坟地里,马叽扭就可以很安全地蜕变飞去。我们又有新的玩法了——用弹弓打。弹弓是用硬铁丝握成巴掌大小火炬形的弓架,再系上两根一扎长的熟牛皮筋和一小块长方形的熟牛皮带,子弹用细碎的小石子或者裂浆石。

马叽扭正趴在矮桐上或者小白杨上欢快地歌唱着,我们蹑手蹑脚地偷袭过去,瞄准目标,果断出手。这种技能要时常锻炼。演练的纯熟了,就会像高射炮打飞机一样,完全有可能把它打下来。它中招的刹那,“叽扭”一声,很受伤很惊吓的样子,偏沉着坠落下来。

跑过去一看,有背部被打成坑的,也有尾部被打稀烂的;受轻伤的,我们给它撕掉了翅膀尖,扔向天空逗弄着玩。它也许认为可以逃跑了,可惜飞不远就又落地被捉了。我们玩弄了几回腻烦了,直接捏着它的翅膀喂鸡子、喂狗。狗饿坏了会吃,不饿了用爪子扒拉两下就不理不睬了。扔给鸡子,它们开始有点儿害怕,见人离远了,幽闲的,你一口它一口,用它们的尖嘴去啄。

我们还有个办法捉马叽扭,譬如用网。网的制作,可以把一块草绿纱窗用针线缝在一个q形的铁丝圈上,网口要小些,网兜里面要大些;再把铁丝圈用细铁丝系在一根数米长的细长竹竿上,轻便。

纱窗网透风,当你用网口盖住趴在树干或树枝上的马叽扭时,阻力小,风声小,很容易成功。如果不想那么麻烦的话,也可以用一个矛盾洗衣粉的袋子,直接套在圆口的铁丝圈上,再用针线缝上。

当你准备盖网时,一定要平心静气足轻手稳,待网口接近马叽扭三二十公分时,再突然加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它一旦落网,表现得惊慌失措,在网里慌乱地飞撞,嘶鸣声高昂且嗡嗡的。

有一种和马叽扭几乎一样,只是个头小上几倍的虫儿,我们叫它“eng-meng-jin儿”。这种虫儿也蜕皮。蜕皮之后,它的颜色是灰色的,又像牛氓或者蠓蠓虫;叫声要细小了许多——逮住了,也没人吃它,顶多喂了鸡子。

这蝉啊,给夏天的树林带来了热闹。蝉虫呢?有人干脆专门种树繁殖它们,送到饭店,抢手啊!不论我们怎么去捕捉它们,总不见它们绝迹,第二年就会像春天的燕子一样不约而至。水往低处流,而这蝉却渴望着高处飞;也不必太高,既然生在了树根下,飞到了树梢头就好;对于自由的渴望,对于光明的渴望,这和人类的心性几乎是相同的。天地既然孕育了万物,万物之中就存在了相通的道;世界既是血淋漓的,又是明晃晃的;如何的克制私欲而向往和谐,将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作于2020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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