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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第1页)

大缸中的糯米水全都灌下去……”张京房回道:“兄弟放心,我一定办到。”“那就拜托大哥了。”秦照交代完这边,随即又去关照别处。花升将此时正将装满菜油的几百枝竹筒点交给杨宽文,请他代为分发。秦照见状,巨细靡遗地细细交代杨宽文,如何将燃火的工具小心地与这些竹筒隔开携带。儒家掌教端木敬德与墨家钜子路枕浪,两人则在一旁并肩站立,看着这百来人穿梭来回忙碌著。

“都是大好的男儿。”端木敬德突然开口说道。

“可不是呢。咦?”路枕浪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突然一瞥眼瞧见这数百名白衣白袍的人群中,有一张特殊的脸孔,路枕浪连忙快步向前,走到那人身边,“荆兄弟?!”路枕浪喊了出来,满腹狐疑地问道:“荆兄弟为何在此?”

“我……”荆天明正往自己的头上浇上菜油,没想到突然被路枕浪叫住,当下尴尬万分。而与荆天明站在一处,也同样在浇淋菜油的儒家子弟,经路枕浪这么一喊,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却被人混了进来,几人脸上顿时显出愤怒的颜色。路枕浪见状,拉了拉荆天明的袖口,道:“我们上旁边谈去。”荆天明也只好放下手中油勺,无奈地跟随路枕浪离开。

“我记得此次行动,除了墨家、儒家两派子弟,并没有邀请其他武林人士参加。”来到人少处,路枕浪随即变得疾言厉色,咄咄逼问道:“你师父盖聂知道你来这里吗?你不怕他伤心?看你的样子,只怕是不告而别,偷偷溜来的吧?”

“我师父他……他不知道。”荆天明微微张口,但想路枕浪是瞒不过的,干脆便直说了:“这是我自己自作主张。”

“怎么?这五百人中有你放心不下的人?”路枕浪摇摇头,打量着荆天明又追问道,“不然,你为何硬要参加不可?你应该知道这次行动有去无回……”

“我知道!”荆天明生硬地打断了路枕浪的话,几乎是无礼地回道:“我当然知道!请让我参加,我自告奋勇还不行吗?”

“不行!”路枕浪斩钉截铁地答道:“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想去?但就凭你是荆轲大侠留下来的唯一子嗣、又是盖聂盖大侠最后剩下的弟子,只要有这两重身分在,我就不能让你参加这种绝无生还机会的行动!”

“血统!?身分!?呸!”荆天明突然用极为不屑的态度,疯狂地乱喊起来,“那是甚么鬼东西?!这不行!那也不准!如果都不行,那不该死的人为什么都死了?都死了啊!我想死都不行吗?让我死、让我死,让我参加、我要参加!”荆天明边喊边想向人群中跑去,“你有几天几夜没睡了吧?”路枕浪看着荆天明血红的双眼,拉住了他的手,“去睡一下吧。”

“谁要睡?我很好!”荆天明死命地挣扎,想要抽回被路枕浪扣住的手,但即便是他全身上下都用菜油淋了个透,就是无法挣脱路枕浪那铁环也似的手。“你失态了。”路枕浪微微责备道。他猜想或许是盖兰猝死、高月离开等事,让荆天明心烦意乱,但自己对这些事的臆测,实在不宜在此时此地说将出来,所以只是转头叫来荆天明的好友花升将,好生吩咐道:“照顾你的朋友,别让他混进去了。”花升将点点头,随即伸出两臂将荆天明给牢牢抓住。

“钜子。”“师父。”秦照与杨宽文异口同声叫道:“大伙儿都准备好了。”路枕浪与端木敬德互望一眼,两人都点点头,吩咐道:“那便走吧。”

有了钜子跟掌教的命令,儒墨两家总计五百人,在秦照、杨宽文两人的带领下,鱼贯走入地道。那地道入口低矮而潮湿,众人身上又涂抹了油,使得大家不得不弯着腰,将手搭在前方人的肩膀上,两人一列依序缓缓前行,五百人宛若一只蜿蜒的长龙,无声的渐渐消失在那张只通往地府的大口中。

“放开我。”荆天明在旁将一切都看在眼底,他悄声对好友言道:“我不会去的。你放开我。”“嗯。”花升将闷声答应着,却没有放开双手,反而是顺势将头埋在了天明的肩膀上,“刚刚走下去的那个秦照,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看不出来我们一样大对不对?他长那么矮……”花升将边抽泣边说,他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在荆天明的脖子上。荆天明觉得眼前这副景象极不真实,就好像那天高月明明是甘冒奇险来跟自己相会,却变成了一场诀别。“又有很多人要伤心了吧?”荆天明在心中自己问自己,“这五百人也有亲人好友,他们也会像我或是像花升将一样伤心吧?”

“倒上!”当这五百人离开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墨家弟子张京房一声令下开始填沙、倒土,很快地就将地道填满,最后依照秦照离去时的交代,灌下了糯米水之后,从外表上便再也看不出大地的伤痕。花升将可以走到上头,用脚踏了踏,又跳了一跳,只感觉到脚下的黄土十分扎实,现在朋友们是不可能从这里回来了,即便是他们没能成功穿出地道,没能成功对秦军进行突击,也是不可能再从这儿回来了。“混蛋!可恶!”花升将对天狂吼了几声,“为我的兄弟,我要杀光你们!来吧!来吧!”荆天明没有说话,但他也觉得心口那里有一把怒火正在熊熊燃烧。

“他们不会白白牺牲的!”路枕浪跳上城头,对大伙儿喊道:“我们要为他们争取时间,依脚程而言,秦照、杨宽文等人大约还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到达目的地。在他们突袭粮库之前,我们要尽可能的反攻,逼使更多的秦军出营攻击桂陵城,留在后方的秦军越少,他们成功的机会就越大。”

“出城迎敌!”端木敬德举剑高喊。

“出城迎敌!出城迎敌!出城迎敌!”在路枕浪与端木敬德的鼓动下,所有武林豪杰并齐国军士都抖擞精神三呼起来。方更泪率人将城门打开之后,两扇已如累卵的城门差点都关不起来了。路枕浪、花升将、张京房打头阵,率领墨者负责冲散秦军阵脚;端木敬德亲自率领谈直却、刘毕等弟子组成八个八佾剑阵紧接在后,以阵法负责绞杀散乱的秦军;朱岐、杨隼、盖聂、赵楠阳等人率领着齐国军士与武林豪杰,一队队手拿枪戟冲杀出来,亦是势不可挡。这批悍勇绝伦的战士们来到战场,连素有纪律的秦军也乱了阵脚,惊惶起来。领头的秦军将领不得不吹起号角,要求后方增援。只听得号角声一声声递送出去,原本正在后方营帐处休息的秦兵立即遵守号令,持枪带甲增援前方。

路枕浪手下不停地砍杀,眼睛却随时注意着秦军的活动,眼见后方增援的秦军已走到半道上,也开始紧张起来。路枕浪很明白,自己率人出城的目的只在引秦军出营,却绝不能让他们与增援的秦军交手,否则将伤亡惨重。路枕浪攀上城头,焦急地眺望着秦军后营粮库的方向,只见稀疏的小队秦兵在巡逻着,却连一个白色的人影也没有。端木敬德也冲了上来,万分焦急地问道:“看见了吗?”“没有。”路枕浪摇头道:“论时间,应该是出来了。”端木敬德又问:“该不会地道崩塌?”“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路枕浪的眼睛直视前方,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小小变化。端木敬德又问:“怎么办?要坚持下去,再等等看吗?”“不!不能等了!”路枕浪眼见增援而来的秦军,距离众人不过百尺之遥,立即下令道:“退!大伙儿这就退回城中!”

众人得到指令,立即开始奔回桂陵城中。但花升将与荆天明却不肯就这样退走,他们尽可能的拖延、尽可能的掩护自己人退走、尽可能的殿后,还有许多儒墨两家的弟子也如法炮制,他们不敢违抗将令,只是希望能延得一刻是一刻,只是希望能在撤退之前看见火起,只是希望自己的兄弟、或是他们自己,谁都没有白白牺牲……事实上,连端木敬德都口中边喊着“撤退、撤退”,脚下却连一步也不肯向桂陵城门靠近,任凭脸上那一把白色长髯化作红髯。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撤兵的铜锣声震天响起,增援而来的秦兵,听见锣响,更加快了脚步;而在城脚下激战的众人,却还在拖延。路枕浪怎能不知大家的心意,他一把抢过张京房手中的巨锣拼命敲起,向众人吼叫道:“撤退!撤退!”

“火!火!是火!”先是镇守城门的张京房一嗓子喊了出来,他指着秦军后营粮库的方向,忘我地大叫,“天啊!起火啦!成功啦!”紧接着便哭了出来。张京房这一声喊,比什么锣声都有效。豪杰们一听火起,顿时人人争着撤退,只为爬上城墙,亲眼看一看那火、亲眼看一看那些弟兄。

刚开始是一抹淡淡的黑烟腾空而起,然后很快的变得浓郁,一股又一股的喷向天空。之后,才有亮光跟红色开始闪动起来,跳跃似地,仿佛盛夏的花朵会在某个早晨间突然全部盛开了。桂陵的城墙上,完全听不到那儿的声音。眼前只像一幅画,一张无声的画。所有人都紧盯着那张画看。看那铺天盖地的黑烟与黑甲,是如何吞噬了那本来就只占了一丁点儿画面的白。无论城墙上的人再怎么不舍,远方的白色接二连三地倒下了,一点一滴,最终完全消逝在画布上了。花升将扑通跪倒在地,哭喊道:“秦照好兄弟!哥哥今天已经为你多杀一百来人,陪你好生上路。你走好、你走好呀……”“宽文……好徒弟啊……”端木敬德眺望远方,喃喃自语,老泪纵横。还有好多好多的人同样也是伤心欲绝,哀悼着他们的兄弟朋友。荆天明靠在花升将身旁,拍着他的肩膀,让他痛哭。不知怎么着,荆天明自己已没了眼泪,这种生离死别,打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没停过,伤心伤心还是伤心……每次伤心时都以为,在这世上再没有能让自己更伤心的事情了。但是,下一次却又伤得更重、更重……“我绝不再伤心。绝不再流泪。”荆天明在心中暗暗对自己承诺,却又不知在他的心底深处,愤怒已取代了悲伤的位置。

“掷石!”众人返回城中之后,路枕浪立即发令。张京房、元浩仓等人则立刻将准备好的大石、碎石、火石诸物,向压境的秦军丢掷过去。被路枕浪诱来增援的秦军,刚刚开拔到城下,就遇上掷石攻击,顿时死伤惨重。加上军粮被烧,火势凶猛,至今仍未熄灭。秦兵人心惶惶,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先回营救火,还是继续攻击桂陵城。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路枕浪屏息以待的撤兵锣声,终于在五天四夜之后,在彼方响起了。秦军如潮水般依序退去,路枕浪看着在风中摇曳招展的帅字旗,心想:“现在就等白芊红撤兵了。如果一切皆如预料,白芊红应该会下令连夜撤军,那么明天早晨起来之后,桂陵城外应该不会再有秦军的影子了吧?只是不知道白芊红有没有什么奇招?”路枕浪摇摇头,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白芊红脸上的微笑,自己也微笑了起来。“等吧。不知道、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但路枕浪心中很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夜晚对他、或对白芊红来说,都会是非常精彩的一夜。

三、是邪非邪

夜幕低垂,桂陵城外,秦军的帅帐之中,白芊红背转过身气得直发抖。连续几昼夜的无情攻击,最后功亏一篑不说,二万大军的粮草竟然被人烧得一干二净,十几位都尉轮番进账来质问自己,今天晚上他们的兵丁拿什么裹腹?胆子大一点的,索性直问什么时候退兵?什么时候拔营回濮阳城?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在白芊红的脸上抡了两巴掌似的。

“出去。你们都出去。让我静一静。”白芊红总算开金口,低声说道。她虽然这么说了,但整座帅帐中却无人回应。白芊红耳听得一片沉默,怒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回过头才发现帅帐中早已无人,大伙儿不知何时走得一干二净,白芊红不禁哑然失笑。

“真没想到这个时候我还笑得出来?”白芊红走到铜镜前望着镜中的倒影。镜中人轻轻抚摸着她自己的颈项,很难想像该如何在这么柔嫩细致的肌肤划上刀痕?或者,用白绫会比较好吗?“好冰冷。”白芊红伸手划过镜中人红艳的双唇,却没有感受到唇间该有的温度,“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难道说……后天……后天便是我白芊红魂归之日吗?”

白芊红踉跄从铜镜前退开,独自在帅帐中踱着步。她无法想像自己自戕的模样,但更无法想像自己不守诺言,苟活于世,到时,全天下的人都讥笑谩骂说:“看哪!那就是白芊红,她跟路枕浪打赌赌输了,却不敢死。不要脸的直活到现在。”

“那还不如死了干净。”白芊红思及此,感觉喉间仿佛有火在烧,她颤抖著双手为自己倒酒,一口气连喝了三、四杯才松了一口气,“这时若是有人能一起干一杯就好了。”白芊红环顾四周,帅帐里空荡荡地,除了自己,外无他人。她朝天举起酒杯,喃喃自语道:“哼。没关系。来!白芊红姑娘,我敬你一杯。”

“干杯!”

“干了!”花升将举起手中酒杯与荆天明一碰,豪迈地一饮而尽。劣酒碰到嘴角伤口,花升将不禁皱起眉头,原来他为了烧云梯,满脸胡渣早已给烧得精光,脸上身上皆是火烧的溃烂和水泡,但即便如此,这杯酒花升将还是喝得极为酣畅。放眼望去,长屋内武林众豪杰经过几日夜的奋战多有挂彩。谈直却身中两箭、左腿刀痕见骨;方更泪给人打折了一腿,虽及时接复,但看来此后必瘸;项羽让石炮碎屑弄得差点瞎了一眼,如今半边脸尚肿得不成人样;刘毕等年纪轻的子弟兵们,虽没受重伤,但已五日不曾合眼,早已力尽昏厥,只怕还得躺上好一阵子方能醒来。虽是这样的处境,但谁也不抱怨,大伙儿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白芊红出招,或是发令退兵。按理说,在等待的同时,大可以睡上一觉,但不知为何在这种能睡的时候,人反而睡不着了。

“无事可做,不如来喝上几杯?”花升将已经记不得是谁先提议扒开酒坛子的,他只觉得说这话的人真是功德无量。路枕浪与端木敬德也都觉得在这种时候,应该让大家的神经略略放松,便笑笑地跟着大伙儿也喝上那么一点儿。盖聂与赵楠阳等在场武林耆宿也都相陪。

荆天明自盖兰骤死、高月离去之后,每回上阵皆是抱着豁出去的念头,只攻不守,五日来前前后后一共身中三枪五箭、二十多刀,只可惜仅是些皮肉伤,此时坐在花升将身旁,也不开口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心中满是懊悔,怎么在打算偷溜进地道时给路枕浪给发现了。

起先像荆天明这样喝闷酒的人为数不少,但酒过三巡之后,便有人藉着酒意纵情,或是大声喧哗,或者猜拳斗数。但终究是无法完全放松,炒热的那么一点儿气氛很快地沉闷了下去,又变成了众人各自喝闷酒的局面。在这种众人沉闷的气氛中,丹岳派掌门人朱岐突然站了起来。他端着酒碗,径自走到路枕浪面前。在大伙儿好奇的注视中,朱岐粗着嗓门,半像吼半像叫地对路枕浪说道:“路先生,我有话说。”

路枕浪看着眼前这个大老粗,心想不知道他又要给自己添什么麻烦了,便道:“朱掌门有什么赐教?我们到后头说去,可好?”“不!不!”朱岐忙摇了摇手,大声说道:“不用私底下说。我这话就是要在大伙儿面前说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路枕浪正想阻止,朱岐却已经转过身去,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朱岐打从英雄大会开始,就对路枕浪先生的种种施为颇为不满。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我朱岐只要提到路先生就没个好脸色,更别提有什么好话了。”路枕浪坐在朱岐身后,听了这话简直是坐立难安。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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