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二十出头的年纪,他还不叫厉冬生。
他在市专科学院站夜班门岗,路过的人都爱逗他,叫他冬仔。
“冬仔,你又来蹭课啊。”
“冬仔,你长那么大个,就光吃馒头呢!”
“冬仔,给你带的咸菜,我老呣腌的,齁咸,下饭的咧。”
“书送你了,加油考试啊冬仔。”
“……”
他在准备函授大专考试,白天蹭课,晚上站岗,两眼累得发青,但脊背从来挺得梆直。个个都说冬仔一表人才,威风神气,又隐约听说他乡下来的,父母早亡,没人帮衬。
却不知他十五岁那年,还在工地做工,家里唯一剩下的妹妹烧灶煮饭,烧到了身上。
他一步一磕头,从村头磕到村尾,借到八百块,把妹妹送去医院。
病床守了几天几夜没合眼,却守到了妹妹病情恶化,没两天就去了。
那年瘟疫大流行,禁止土葬,火化又是一笔钱。冬仔咬碎了牙,有几次恨不得喝农药,死了算了,这样倒是一了百了,可妹妹的遗体还停在家里,魂魄不知道哪里去。
冬仔知道自己还不能死。
隔壁王嬷给他送饭来,让他去问周家那个老幺看看,这两年平白发达了,又盖新房又娶媳妇。
于是冬仔第一次进城,他被周老幺领到一个小诊所,卖掉了五次血,外加自个儿的童男子精子。
冬仔得了一千五回村,买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将妹妹风风光光下葬。
村里人都说冬仔重情重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之前吊着一口气,不肯死,现在居然像被卸了浑身的枷锁,哪里都没有他的家,哪里也都是他的家。
没了任何牵挂的冬仔,第一次拿起了书本。他只识得一点字,却爱读些书,边做工边考了几年函授大专,没考上。
他二十岁这年,成了市专站岗的,蹭了不少好课,如醍醐灌顶。
书已经看得滚瓜烂熟。
他觉得这次一定能考上。
考试这天陡生变故。冬仔骑自行车从河边走,看见一辆越野车把另外一辆跑车撞进河里,扬长而去。
冬仔想也没想,跳进去救人。
救上冯家的千金、独生女冯青青。
因此他错过了考试时间,考了个零蛋。
这时冯青青她父亲冯强登门拜访,给了冬仔两把钥匙,一栋房加一部车。
冬仔自此搬出出租屋,扔掉自行车,改名厉冬生。
厉冬生有冯强提携帮衬,自己又十分聪明肯干,进了体制内。
从此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故事本应该在这里结束,他本以为自己会孤寡一生。
却不知道自己十五岁那年卖掉的精子,被运输到隔壁市精子库,变成了呱呱坠地的厉远和厉寒-—
厉寒两岁时,买精的单亲生母尤文文离世,他跟他哥两人被接到外婆身边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