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该送你什么花才对?”
这句问话很奇怪,为什么要送花,又为什么要问她送什么花才对。
叶馨在这一刻突然不在乎了,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结束自己糟糕的心态,可她不知道怎么结束它们。
她想,那就以这句话结束吧,我只要回答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剩下的只需要我耐心地去善后,就算这种纠缠一般的善后要持续一辈子。
她说:“那你就送我一束向日葵吧,冬天太冷了。”
殡仪馆哪里想得到,人人最要面子最重排场的告别仪式也会被叶家闹成这样,馆长到的时候120也到了,前脚先送着叶父上急救车,后脚就叫人赶快把叶老爷子抬去火化,灵车已经候在门口了。
黎裟和男友被家里人叫走,基本都出去了,只留下叶家人收拾收拾,各自坐一端,谁也不搭理谁。
叶父上120的时候,叶母也跟着去了。梁叔带着一群小年轻出去给陆昱打电话报备,气势像是年老的将军带着一群新兵蛋子打了胜仗。
叶馨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蔫头巴脑。陆桥去办公室里给她接了杯热水,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盒蛋黄酥给她带出去。
一口热水,一口还算爱吃的东西,至少能给人些微不足道的慰藉。
比说安慰的话要好用一点。
陆桥默不作声地陪着叶馨坐在角落,看叶馨抬着热水不喝,拿着蛋黄酥不吃,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自己觉得能给她的慰藉,分毫都没有传达到。
叶馨像是从炒锅里拿出来的某种食物,热热闹闹和锅里的食材打了架挂了彩,装盘后又被剩下。到放凉了,挂的那些油全冷却凝固在表面,洗不干净,刮了又要伤筋动骨。
这层油就从冷却的那刻就开始跟着她,隔绝她对外的一切感受。
只有等她被捂热了,或者自己乐意热乎起来,这层油才会掉。
陆桥不会安慰人,向来不会。更别说帮忙捂热自己心爱的,那一小颗冷却了的,油乎乎的菜。
周围人给他练习这种技能的机会不多。陆昱坚强得像个雕塑,得要个炮弹才能炸开;老陆总是个无赖,无赖不会伤心,也不需要安慰;他那个叫林天佑的朋友伤心过,可是林天佑不爱说自己伤心的事,他要当大男人。所以陆桥也不会安慰他,给他当大男人的自尊。
叶馨好像是这些人里最脆弱的那个,又好像不是。想来她那么多年的伤心都是小事,一杯奶茶,一顿饭,就能哄好。不需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她总能做到自我开解。
陆桥需要做的,就是充当那个带她吃口饭、喝口水,看她自我开解的朋友。
想到这里,陆桥觉得很低落,这种事谁都能做,黎裟可以,白乐乐也行。
可是我不能要求叶馨离不开我,伤心和苦难都只有我能开解而再也不靠自己。这样她就再也不是一个自由健全的人了。
我宁肯她永远都能劈开荆棘,偶尔需要向他人倾诉,也不愿意她只能靠着他人提供的情绪价值过活。
就算明白这些,我还是好失落。他这么想着,整个人都沮丧了起来。
陆桥忽然从叶馨手里拿了一块蛋黄酥塞进嘴里,嚼得很用力,像是在嚼仇人的骨关节。
叶馨不明白为什么企图来安慰自己的人,还没开口就率先伤心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一遍腮帮子鼓起,在用力嚼蛋黄酥的陆桥:“你怎么啦?”
这句话轻声细语的,陆桥听了,更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他嘴里有吃食,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我看你难过,所以心里也难过。”
“原本我是来安慰你的,后来发现自己不会安慰你,就更难过了。”
叶馨说他:“你现在看上去好像在啃磨牙棒的小狗,伤心的小狗。”
陆桥费劲地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你不要说这个,我在说你难过所以我也难过的事情。”
“我也在说这件事。”叶馨今天哭得多了,眼眶很热很疼,每眨一下都像有针戳着。
她觉得自己最近都不大会想哭了。
哭得过头了,也就没那么伤心了,只想赶紧把事情全部处理了,然后回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