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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是你选择了我(第1页)

80

杜夏将那本记录程文森如何变成何筝的口袋本合上,握在手里。那本早就被翻烂的梵高传记露出没有封面的扉页,里面的故事版本也很老旧,写梵高和好友高更为一个妓女争风吃醋,才一时冲动割下自己的耳朵肉,并把那块肉送到女人手里。

杜夏没忘记何筝告知的另一个版本。何筝说梵高和高更是欧洲的伯牙子期,当知己去意已决,那把小刀如果没扭转刀锋伤到自己的耳朵,那它刺向的就一定是对方的心脏。

杜夏抚了抚扉页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背后有冷风,面前有从窗帘缝隙泄进的光。阳光变紫了。傍晚时分的夕阳染上叠叠云层,整个苍穹就是一幅天然的风景画,画中的每一个人无论何处都渺小如蝼蚁。

杜夏特意用手掀开一寸窗帘,让光芒进来的再多些,出神地问庄毅,为什么不画《哪吒》。

庄毅跟老四等人刚商量好,今晚继续拾掇那幅还没完工的梵高自画像,反正直播间里的招牌节目是单口相声,没几个人正儿八经来学画,杜夏这么一问可把他们都整懵了,他们从开播起就是仿现成的经典名画,谁都没想过展示自己的原创。

如果他们有原创的话。

“……哪吒?我记得画室里就有副哪吒诶。”老四嘟嘟囔囔了一句,径自在房间里找了起来,很快在角落已经收起的何筝的画架下发现一幅装裱好的《哪吒自刎》。

老四拿起,端详了一下后喜出望外地看向庄毅,庄毅不等他开口就皱着眉头急忙道:“这是何筝画的。”

“可以啊,都有人仿你的画了哈。”老四并不知道何筝和杜夏一度四处奔走给庄毅办画展。何筝当初还承诺,等画展办完,他就走。

“对了,阿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老四故意把后鼻音念的明显,区别“阿珍”和“阿筝”。杜夏和庄毅搭伙七年,最远只去过港岛,阿筝才来半年不到就说服杜夏跟自己一起去欧洲,这两个男人私底下关系可能有多亲密,画工们再直男也心照不宣。

杜夏说:“他还在家里收拾行李。”

杨博春开玩笑:“收拾啥啊,把你带上不就完事了嘛。”

众人的笑声里没有丝毫尴尬和刻意,只有杜夏和庄毅无言相望,嘴角带着笑。

楼下的阿珍这时候喊开饭。所有人离开画室来到一楼店铺。

天热了,大家不再将折叠桌支在店铺外,而是透明帘布内,男人们和女人围着木桌坐小板凳,装白米饭的碗和筷子全都握在手里,桌上摆满了菜,食材都不精贵,辛辣酸甜的,蓉城本地人闻了肯定会捏鼻子,嫌食物没了鲜味,失掉灵魂,但很符合外地人的口味。

阿珍特意买了一箱啤酒,并准备了足够的一次性塑料杯,男人们还是更乐意当嘴吹,饭菜还没见底,酒瓶子在桌底下滚了一堆。

与直播有关的一切依旧是饭桌上最火热的话题,交流的语言明明是普通话,每个人说话的语调都有种散漫的不标准,但就是能彼此听懂。

庄毅照例担任气氛组组长,是话最多的那一个,论村子里的消息还是老四灵通,也不知道从哪道听途说的,得知大卫村里好几家画室也起了直播的心思,录播设备都买好了,准备工作还挺充分。

庄毅依旧是杜夏认识的那个庄毅,在别人眼里普通不普通暂且不论,他绝对是自信的,在自己的店铺里梗着脖子叫嚣嚷嚷,“那就让他们播呗,真是的……真以为站对风口就完事了啊,也不看看自己这头猪有多重,风再大也飞不起来……真以为订单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要是没人专门做数据分析流量监测,他们一路弯弯绕绕走到见鬼……”

“好了好了,怎么还生气了。”阿珍揉揉庄毅的后背,在庄毅看不见的地方冲杜夏眨眨眼,那意思是庄毅这人就这样,见怪不怪。

杜夏松口,不再咬着筷子尖,问:“你刚说的数据……流量监测,是谁在做?”

“嘿嘿,庄老板,牛皮吹过头,露馅了吧。”老四笑得幸灾乐祸,都没功夫给杜夏细说,还是杨博春给他解释了三言两语。原来直播的点子也并非庄毅的一时兴起,而是基于何筝的指导与帮助。

在阿珍前夫家门口的闹剧确实是次意外,如果不做任何回应,庄毅的形象会和每日层出不穷的猎奇新闻一样消失遗忘在舆论的海洋里,是何筝看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劝说庄毅借东风乘热打铁,把与事件相关的热度引流到自己的私人账号里。

庄毅半信半疑地照做,果真见到起色,一支棱,对何筝百般配合。爱看短视频的何筝真聪明,看多了,摸清的套路也多了,知道怎么避开违禁词,还会做小软件分析直播间的流量攀升速率,一旦监测到平台通过大数据将他们的直播间推到未关注者的页面,庄毅就需要停止吆喝卖画,而是用一些无伤大雅的擦边球留住游客,唐僧念经“没点关注的点点关注”……

也就是说,没有何筝这个技术支撑,庄毅的直播新事业不会出道即巅峰,监测到流量下降后也是何筝主动在镜头外冲庄毅打手势写提示白板,庄毅才表现出“灵机一动”,将阿筝拉入观众的视线范围,又博得一波关注。

何筝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可惜他只能帮庄毅起个头,等他和杜夏一起去了欧洲,剩下的路只能靠庄毅等人自己摸索。庄毅吃了个憋后闷头干饭,就老四和杨博春还在闲聊,什么都聊,乐乐呵呵的,一点都不担心没了阿筝后直播间没流量,也不谈阿筝的即将离开。

这里的人都不喜欢谈离开,也不会为了欢送谁特意聚在一起吃顿饭。这座城市让五湖四海的人聚到了一块儿,这座城市的繁华却和他们无关,生活工作全都在远离市中心的乡镇村庄,他们其中若有人要离开,不管是回老家还是换个城市打工,都是后会无期,再也不见。

所以大家不爱说“常联系”之类的客套话,对杜夏并没表现出刻意的殷勤,以至于也没有人感情用事地敬杜夏一杯酒,跟他说要不别走了,欧洲没什么好,蓉城就算是他乡,至少还是生活在老祖宗的土地上。

这顿晚饭吃到最后只剩下庄毅和杜夏。两瓶啤酒都不够他喝的,抽了根烟后完全没了酒气。阿珍把光盘的碟子收拾走,在后面洗碗,锅碗瓢盆和水流的碰撞传到前头的店铺都还挺清晰,庄毅不间断地又点了一根烟,跟杜夏说恭喜。

杜夏惨淡地笑了一下。

好像比起祝福,他更想听些挽留的话,他在这里和庄毅生活工作了七年,庄毅怎么就放心他和才来半个月的何筝。

杜夏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最后会和你一起去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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