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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报恩(第2页)

这糯米糕究竟为何执着於答谢自己?没亲眼见他收下钱财就这番不安麽?难道当他不过惺惺作态,日後会捉住这事隔三差五上门索要财物不成?

「可我在京里锦衣玉食,恩公日子却过得艰苦……」

苏云岫咬咬唇,垂着眼睫嘟哝:「恩公草鞋都要烂了,衣裳都是补丁,以往不知便也罢了,如今既已瞧见,我怎能坐视不管,心安理得地过活……」

不曾预料他会说这些,男人有一瞬愣怔。

他不是没钱置办称头衣履,只不过在山间生活,草鞋和旧衣自然要比那些软履锦裳舒服地多。草鞋易坏,可也好取得,山中处处生着蔺草,他只消几刻便能编出一双崭新舒适的;至於补丁,穿林踏泽时不免被枝桠勾破衣角前襟,他就找些已穿不上的幼时衣裤补上,从未为此烦扰半分。

可这傻乎乎的糯米糕只是在那天瞧上一眼,便从此上了心,日日自山腰间的庄子徒步爬到已近山巅的小林子等他,甚至在他一再推拒後将银子藏在一箩筐小玩意里,就为了将这笔兴许能改善生活的钜款塞到自己手里。

一时不知当如何回覆,玄茗低着眼,望着身前一脸委屈的苏云岫:「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过,我并不觉如此算苦。」

他话气软了不少,还带着些安抚,原以为自己多半要被冷脸驱逐的糯米糕迷迷糊糊地,不明白男人态度为何丕变,只知此时约莫是卖乖的好时机,一双杏核般的眼亮了起来:「恩公若不需钱财,可还有什麽想要的物事?」

昨日虽也问过一回,可当时男人还没这番好说话;现下若不把握恩公这稍纵即逝的心软,怕是再没这番机遇了。

玄茗不料他吃了接连而至的闭门羹後仍未作罢,这下除去无奈外只余下好笑:「苏老爷可知你如此急於将家产朝外撒?」

早已直起身的杜仲被这话说到了心坎里,简直要忍不住抹泪。

少爷这恩公真是世间少见的磊落,他实在不该怀疑男人是想从小祖宗身上诈取钱财方连连使这欲拒还迎的戏码。

见他搬出苏老爷,糯米糕反倒理直气壮起来:「恩公无须忧心,父亲肯定只会说我给的少了。」

他是苏家独苗,又是两老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儿,哪里不值这五十两了。若非杜仲担心他遭人欺骗,来这岷山也没带上多少银两,他便是拿出几百两也使得。

後头的杜仲垮了脸——少爷说得没错,依老爷夫人疼爱他的程度,这话绝非空口胡言。

还是块身价挺高的糯米糕。玄茗见他昂首挺胸,俨然一副让自己尽情开口的模样,唇角不知怎地便翘了起来——自然,为了别使苏云岫过於自满,那一点笑意很快地又被压抑下来——:「你除去这钱,还能给我些什麽?」

这一问难住了苏云岫。

不要钱还能给些什麽?他回身看了看散落遍地的摆件:「这些小东西虽不起眼,可都精雕细琢——」

「这些不也是钱财买来的麽。」

男人打断了他的话:「我只要不是用金银买来的物事。其余我受之有愧。」

说到这份上,糯米糕也该知难而退了。玄茗凝视他因为难而咬红的下唇,心底掠过一丝惋惜——倘若如此,今日便是最後一回见面了罢。前後和这小书生纠缠也有近半月,竟也习惯了这白白软软的糯米糕占据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一隅。日後不再有机会碰上,说不定还会偶尔忆起。

他这厢兀自沉浸在淡然感伤里头,半点没察觉上一刻还眉头紧蹙的苏云岫已然舒展眉宇,晶莹鹿眼盛满了笑。

「我替恩公打理家中,直到离开这山为止,」看不见身後书僮大变的脸色,苏云岫弯起秀致眉目:「这下便不费钱财了。」

「——你别说,这老虎同你原形还真有几分神似。」

此时天未破晓,只有些迫不及待穿过云间的日光碎金般流淌大地。乘着兴致将玄茗屋内屋外逛了一圈,九皐伫足於友人待客的小几边上,拿起搁在上头的木雕老虎把玩:「你若烦他,设个结界让他寻不来也就是了,何必在此挖空心思想如何摆脱?」

似他们这番居於人烟之所的妖,自有些手段防止身份暴露。简单的结界阵法便是其一。除非是那通晓奇门遁甲者,否则普通凡人就是在阵外绕上半日也瞧不出端倪来。

「……我以为他不过说说,倦了便不来了。」

这话违心地很——玄茗自个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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