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们救下桃晚起,雪禅做事总有些畏手畏脚。
原先不知少年心意,她暗自揣测,瞻前顾后,但他既已言明,他们也已情定,便不必受那莫名其妙的束缚。
云戮也不愿见她这般处境,总悉心呵护着,她却这样自缚踌躇,反而配不上那份情谊了。
“你说得对,是我执迷了。”雪禅推开房门,领着他走进去。
这草屋虽盖得简洁,其室内空间却十分宽敞,陈设也都精细考究。
屋内东西两侧靠墙处,分别摆放着两张床榻,皆收拾得干净整洁。中间所隔三丈之遥,有一狭长雕花木桌和几把木椅。桌上整齐叠着几摞经卷书本,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三面墙垣俱挂着精致字画,令那单调背景传出文人气韵。
雪禅指了指西侧靠墙的床榻道:“那是以前师父睡的床榻,你今晚便睡那儿。”
她又指着房间另一侧的床榻,道:“我睡对面。”
云戮也应了一声:“好。”
雪禅走到木桌后,从柜子里取了干净的棉被枕头,递给他:“你且拿去铺床。”
“好。”云戮也见她彻底放下忧虑,没了那芥蒂生分,便欣慰地粲然一笑,接过床褥,径自离了去。
“戮也。”雪禅叫住他,“你笑起来好看,往后多笑笑。”
“见到你,便会笑了。”他说得极淡然,眸中光澜不断。
“往后都能见到我。”
“那往后便能经常笑了。”
半个时辰后,二人轮流沐浴更衣完毕,洗去了这连日赶路来积攒的尘埃和劳累,便都安下心,静静地躺在各自床上。
雪禅早知云戮也的身体状况,便同他商量着在这无人深谷里暂时休整几日,待他面色恢复得红润些,再取了绮罗草赶往武林盟赴宴。
云戮也闻言,自然无异议地应下。
雪禅的话,他向来无甚异议。
屋内仅剩两盏灯火,因门缝里飘进来的夜风,烛焰摇摆,跳动不熄。被拉长的烛影斜斜地打在墙间,暖黄之调,略有零落残殇之感。
黎月石和少年,所有事情都近乎尘埃落定,可雪禅漂泊了一月之久,如今终于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合衣而卧,仍旧睡不着觉。
她翻了好几个身,神台却十分清明,于是决定出门走走。
她轻悄悄地掀开床帘帷幔,为不扰少年休息,便赤着脚,拎着白靴,蹑手蹑脚地踩在水泥地上。
地面冰凉,不过几步路,从脚底传来的寒意,冻得她打颤。
雪禅咬着牙,侧首看了眼对面纹丝不动的床榻,才推门走了出去。
她往外走了很久,爬上了半年不见的小山坡。从前她只在睡不着时,才会来到此地。而距离雪禅上一次在无名谷里辗转难眠,竟已隔了半年之久。
那时已至霜序,和眼下一样,风里卷着凉意,于夜间更为萧索。但此处山坡似有魔力,将银闪闪的月色拉至跟前,如凉水银席铺满大地,叫人忘了那冷清夜风和不安思虑,心平气和地追逐困意。
那夜雪禅也没听师父的话多穿几件衣裳,只披了件单薄白袍,一个人走了出来,吹夜风,观星象。她蜷着双腿,坐在山坡上,暗暗想着如此过完一生,倒也不错。
雪禅没有壮志豪情,不爱闹腾,极易满足,师父总说她好养活,不必费多大心神,便也能将她养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