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异常贪凉,不爱多添衣裳。师父为此总数落她。
但数落归数落,她顶好的师父总会不厌其烦地追着她送衣服。
雪禅抱着双膝,垂头看着光秃秃的地表。
芳菲四月,此处寸草不生。
这竟是她头一回发现,这小山坡满目疮痍,荒凉至极。这样凄冷的地方,从前也能令她生出过完一生的愿想。
她怅然若失地望着天边星月,忽而明白了过去诗书经卷里看不懂的悲愁苦闷。
那时她问师父:“世人何来如此多的愁绪?”
师父站在门外边浇花,边笑她:“世人不如禅儿通透,因此总作茧自缚,困在一方狭小庭院中,忘却了这门外的广阔河山和无垠天地。”
雪禅闻言回道:“大约是我出生便能在山川河谷里生活,不像多数人困于狭小砖墙间,活在流言纷扰中。”
师父去世后,她马不停蹄地离开山谷,而后不曾见过的繁华闯入眼帘,琐事颇多,让她暂时抛下了这尚未来得及拆解的心愁。
她如今回到了这片生她养她的深谷,处处伴着远去恩师的影子,一月之久,心愁接踵而来。
她极聪慧的师父高看她了。
她也只是一个凡尘中的山野丫头,逃不过人情羁绊和红尘牵制。她看着这无垠天地,却始终无法一解愁绪。
年少无忧之人,总能将世间看得通透。他们高傲地站在前人设下的保护层里,俯瞰人世浮华,喜怒哀乐,眼里满是不屑。直到保护层轰然倒塌,他们不得不跌落云崖,坠至凡间,这才明白少不更事时的稚嫩可笑。
人总是要失去些什么,方能被迫清醒几分。
午夜晚风夹带着朝露的气息,那里有向阳而生的希望。
雪禅回首,看着白衣少年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少年臂弯上挂着厚厚的白袍,同半年前尚在人世的师父一样,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他们都有着出众面容,超群武艺,都真心诚意地待她,那真心是多数世人追随了一生都触不到的仙物。
少年蹲在她身旁,沉默地为她披上白袍,极细致地梳理着她颈间的发丝。
他指间温热,不像夜风凄泠,偶尔划过肌肤时,也不会掀起恼人冷颤。
他温温和和的眼眸,看起来丝毫不像个狠厉杀手。
他伸着手臂将雪禅圈在怀里。那怀抱异常坚实温暖,仿佛天地间唯一不受冰寒干扰的宜人温室。人一旦走了进去,便再舍不得出来。
雪禅微微侧首,望着绝美容颜,低声询问:“是我吵醒你了?”
“我没有睡着。”云戮也的脸庞贴在她的额角上,源源不断的热量从此处蔓延开来,无声无息地传至四肢百骸。
“第一次来无名谷,睡不踏实吧?”
云戮也摇了摇头,碎发在她脸上摩挲:“哪里都一样。”
“你从小就这样睡不好?”雪禅眉间染上忧心。
云戮也笑起来:“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