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皇宫,坤宁殿。
毒酒入喉,肺腑里还残留着腥咸的疼痛;红烛高照,视线里已经布满了千丝万缕的红色。
第十八次,洞房花烛夜,姜忱在床边端坐。
他像一座珠光宝气的玉雕,被又厚又重的婚服层层裹住,衣冠精致,尺寸却不大合适,用粗针敷衍地收紧,靠琳琅满目的珠宝掩盖住。
毕竟,这套衣服原本就不是为他做的。
喜娘和宫侍放下托盘器物,从殿内鱼贯而出。朱红殿门合上,发出一声轻响。姜忱眼眸下垂,从喜帕的缝隙里看到自己苍白的手,搭在层层叠叠的礼服上。
猩红的,血一样的颜色。
饮下那杯毒酒后,他吐出的血,也是这样鲜红的色泽,源源不断地从指缝中流出,把他的衣襟都染红了一大片……
烛花发出一声爆响,姜忱猛地回神,像是从梦里惊醒。
凉夜无眠,格外寂静,甚至能听到门外的窗外传来的低低议论声。
“小君穿喜服的样子真好看”
“不知羞,那是你该看的么?”
“是是是。那陛下怎么还不来?”
“今晚陛下同时迎娶一后二妃,齐人之福,可不一定会来啊。”
“胡说!再怎么说,小君也是皇后,况且陛下和小君毕竟是自小长大的情谊,总不至于如此扫小君的面子。”
议论声顿时嘈杂起来,最开始的小宫女着急地压低了声音:“嘘——你们说话小声些。”
窗外蓦地安静下来,随即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冷笑着道:“怕什么,他算什么东西,谁不知道陛下心中的皇后人选是贵君,只是不得不尊从先帝遗诏和祖训罢了。”
“哎,可怜我们要在这里熬着了。”
……
烛光被风吹斜,满殿光影都随之一晃。姜忱撩起喜帕,露出一张眉目昳丽的脸。
这张脸美则美矣,却没有半分笑意,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地倒映着灯烛,脸色难看得不像新婚,倒像是一个刚刚丧夫的小寡妇。
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后,姜忱嘴唇不自觉抿紧了,手指死死揪住了腿面上的衣服。
因为用力,关节隐隐泛出白色。
随即,姜忱一哂,放松了手。
三妻四妾算什么?
还有冷宫,毒药,白绫,匕首——
他统统经历过了。
沉沉的礼服压在身上,让姜忱又想起上上次被赐死时,被那根白绫勒住的窒息感。
殿内闷热到了极点,浓厚的熏香更是蒸得人喘不过气,他急促的喘息一声,解开了脖子上最上面一颗的纽扣。
京中人人都知,姜忱是将军府的小少爷,全家战死,只剩一个哥哥还在戍边,从小被先皇抱进宫里养大,和现在的皇帝、曾经的太子陆晗璋竹马竹马、情投意合,后面更是无比顺利地被赐了婚。
然而现在,皇帝在和他的大婚之夜,还娶了另外两个人。
如果陆晗璋站在这里,就会说“好家伙,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可是姜忱并不怨恨。
尽管他已经死过十七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得奇怪起来。
简而言之,姜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循环里,从发现皇帝和其他人的奸情开始,到他被杀结束。
每死去一次,姜忱都会重生,然后遭受一遍被欺骗、被厌弃直到最后被杀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