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充老奸巨猾,听了这话,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只听他笑道:“聪明,聪明。柳昂天家里几百口人,遇上这等天地巨变,还是明哲保身为上,果然不敢妄动。”他抚掌微笑,道:“照此看来,柳昂天那儿不足为虑,咱们也不必再去招惹他。免得逼急了,反把他推到刘敬那边。”
听到“刘敬”二字,一众黑衣人身子都是一震,显得甚是恐惧。江充嘿嘿冷笑,道:“东厂那边,咱们要多多留神。你们这几日把人盯牢。倘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回来通报。”
他口气虽然平淡,但那三言两语之间,却不知隐藏了多少杀机,不能不让人心中发寒。
众人答应一声,正要告辞,忽听一人道:“这儿还有一事要问大人。”
江充嗯了一声,挥了挥手,道:“只管说。”
只听那人道:“这回护送和番,柳昂天的几名手下立了汗马功劳,现下送上奏章,说是要讨些封赏,江大人怎么说?”
江充哈哈一笑,这种鸡毛蒜皮之事,他从不亲自过问,正要答应,忽然心念一动,想道:“姓柳的一向不给我面子,这回还专门派人去西疆查案,我若不给他排头吃吃,日后还得了?”当下笑道:“把奏章仔细瞧过,只要能刁难他们,尽管下手去干。”
那黑衣人连声答应,便自走出,罗摩什看在眼里,心知京城里又有人倒楣了。他心下暗叹,想道:“芸芸众生的起起伏伏,往往便在这些大人物的一念之间,可怜这世间又要生出许多不平事了。”想起众生如同蝼蚁,更觉自己应当加倍狠辣,否则这辈子定是难以出头。
眼下别无大事,一众黑衣人便纷纷告辞。安道京忙抢了上来,替众人开门送行,看他神态卑下,料来那几人的身分非同小可,定是四品以上的朝廷要员,这才让安道京举止如斯恭谨。
众人鱼贯行出,书房便又空了下来。只余罗摩什与江充二人。罗摩什松了口气,正要稍懈,忽听江充一声叹息,听来甚是沉重。
罗摩什心下一凛,斜目看去,只见江充低头向地,口唇轻颤,似在祝祷什么。
罗摩什暗暗心惊,先前江充胸有成竹,何等轻松暇意,此刻却怎变得如此恐惧?他见江充面色铁青,喃喃自语,料知事态极为严重,忙运起内力去听,要把来龙去脉弄个明白。
断断续续间,只听当代权臣低声祝祷,语音含混不明:“求上苍保佑,让‘他’死,让‘他’死,只有‘他’死,朝廷才能太平,死吧……死吧……别再出来作祟了……”细细听去,那声音中隐隐带着哭音,好似一头精疲力尽的野兽在那哀声低嚎,听来直是让人心头发毛。
罗摩什面色惨澹,急忙收摄心神,只低头垂手,不敢稍动。
第二章 人生不相见
三只骰子骨溜溜地滚在碗底,转啊转地,霎时两只骰子停了下来,一只见是个五点,另一只却是三点,碗旁无数双眼睛凝视着碗底,都在等着最后一只骰子停落。
一条大汉手挖鼻孔,神态粗鲁无比,狂吼道:“大!”
围观众人登时愁眉苦脸,摇头道:“又是开大!老大你也太狠了,咱们都要输个精光啦!”
那粗鲁大汉笑道:“你们怕什么?这回侯爷发下来的饷银何其之多,你们哪个不是捧了百来两银子,当我不晓得么?”跟着将桌上的银子一拢,高高的堆了起来,笑道:“来来来!大家再下吧!”
众人哗然道:“不赌了!不赌了!再赌连老婆都输给你啦!”轰闹之下,霎时走得一干二净。那大汉哎呀一声,追了过去,叫道:“别走啊!我还没过瘾哪!”
一人走上前来,笑道:“既然秦将军这般好赌,不如我来跟你赌两把,怎么样?”
这人约莫三十四五年纪,肤色黝黑,身形高壮,右手却带了只铁手套。那粗鲁大汉瞧了那人一眼,只哦了一声,道:“是你啊,怎么你也是此道中人么?”
那人微微一笑,故做神秘地道:“我旧日是西凉城捕头,你说我碰不碰这个玩意儿?”
那粗鲁大汉沉吟一会儿,摇头道:“你们这些当差的,想来不干这档子事吧?”
那人哈哈一笑,道:“办案赌命,平日赌钱,秦将军你也太孤陋寡闻了!”
那粗鲁大汉又惊又喜,两人对望一眼,霎时忍俊不禁,一齐仰天大笑。
那大汉神情粗豪,英风爽飒,正是秦仲海,一旁那铁手男子生得一张凛然国字脸,人高马大,体格结实,却是伍定远。
这日柳昂天府邸中喜气洋洋,贺客如云,何大人、秦仲海等护送公主有功,令得皇帝龙心大悦,亲下圣旨封赏柳门一系,消息传出,贺客临门,真把门也挤破了,柳昂天更笑得合不拢嘴,四下接受众人的道贺。只是秦仲海生性粗鲁,最是厌恶应付这等虚假场面,此刻便率领西行诸将,自行躲在偏厅聚赌。那伍定远刚从柳昂天书房出来,眼看无聊,知道秦仲海生性粗豪狂放,便找他寻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