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几口后,老黑说了自己跟周玉娥的故事。
他父母早亡,无亲无故,靠着亲友邻居赏口吃的,一个人在山里浪荡着长大。
观音镇穷,父母双全、家有薄产的青年都未必说得上媳妇,他这种没有依靠、皮相又不出挑的就更不用说了,自然而然就熬成了大龄光棍。
他跟周玉娥家是邻居,周玉娥经常挨打挨骂,他在隔壁多少都能听到几分动静。
曾强那个畜生不是个玩意,一个大男人不寻思着挣钱养家,反倒是一不顺心就打媳妇打孩子。
老黑看不过眼,偶尔帮着劝曾强好好待老婆孩子,别犯浑。
曾强便疑心他想勾搭自己的老婆,对付不了他,便打周玉娥更厉害。
曾强坐牢那几年,周玉娥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过得很艰难,半大小子能吃穷老子。偏偏那几年里周玉娥又得了一场病,差点就熬不过去了。
是老黑不忍心,将自己打零工的收入匀出一些接济这三母子,还求着亲友借钱帮周玉娥凑够了看病的费用。
周玉娥治好病后,偶尔帮老黑浆洗衣服被褥,给他缝补袜子布鞋。
单身的光棍乍然有女人关心,心里美滋滋的。
在最难的时候,两人相互帮衬着度过,慢慢就生出感情,过到一块儿去了。
曾强坐牢几年后出狱,看到他们已经做了露水夫妻,虽然他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因为他瘸了一条腿,什么都做不了,以后只能靠周玉娥供养。
他甚至都不能再打周玉娥,因为他跑得没周玉娥快。两个儿子也长大成人,偏护着母亲,压根不把他这个暴戾的父亲放在眼里。
周玉娥提出离婚,曾强死也不同意,他就要扒着周玉娥给自己养老。
周玉娥也怕真离婚会影响儿子,她要是跑了,曾强就会可劲儿磋磨两个儿子。儿子给老子养老天经地义,这是金宝两兄弟逃不过的责任,周玉娥只能继续养着曾强,跟老黑稀里糊涂地过。
老黑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在地上的石头一面磕了磕烟灰,道:“我没指望过怎样,就跟她这么知冷知热过着就好。横竖是只活一辈子,眼一闭、腿一蹬就啥事儿没有了,别人说什么我不在意,只是委屈她跟着我挨骂。”
程中谋好奇问道:“你俩没有要孩子?”
老黑:“我自己这辈子都过不明白,何必再让一个孩子来受苦?”
程中谋倒是有几分佩服他了,虽然这人跟别人的老婆缠扯不厚道,但他算一个真男人。
周玉娥也算是好命,在被曾强毁了后,还能遇上老黑这么一个人,不然她的日子会过得更惨。
程中谋又问:“金宝、元宝和阿姨宰客,你怎么不拦着点?”
老黑看他一眼:“镇子里每家餐馆都宰客,又不是只有我们做这种事。再说生意不太好,不宰客攒钱,哪来的钱给金宝和元宝说媳妇?玉娥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打光棍吧?”
他那种眼神,似乎觉得这个城里人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
程中谋失笑,果然还是条件造就认知差距,是他饱汉不知饿汉饥。
他问道:“叔,我要是让人来这里收鲜笋和山菌,你能帮忙张罗着把控一下品质吗?”
老黑疑惑:“啥意思?”
“挑好的,我要好的。不让你白做工,给你钱。”
老黑眼神一亮:“怎么不能?你真愿意收?”
程中谋幽幽叹气:“山里这些都是没有污染过的好东西,不收浪费。叔,我也跟你交个底,这活儿我可做可不做,我是为了周阿姨的母亲。老外婆对我和我老婆都挺好,周阿姨过不好,老外婆心里也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