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语汇出,钱柳素来漠然的目光陡地向杨行密斜斜地一瞥,似在他黑暗寂寞的世界中见到一丝微弱的光……
住温犹不明白,大惑问∶
“怎么会呢?他分明是帮他师父要你下跪,好叫他师父能易于下台罢了。”
说话之间,钱柳再没理会二人,迳自举步欲去。
杨行密连忙叫住他道∶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我爹到底怎样?”钱柳蓦然回首,一双冷眼出奇地泛起一丝悲哀,像为杨行密悲哀,他平静地、公平地宣判∶
“死了。”
晴天霹雳,杨行密仅知道自己父亲被一只巨爪拖进千佛洞内,却始终未知他是生是死,如今得最后幸存于千佛洞的钱柳出言证实,整个人不禁呆然落泪。
住温也急忙抢上前问∶
“那我爹又怎样?”
钱柳冷冷道∶
“他并不例外。”
说着再不流连,这次是真的离去。
住温难以置信这是事实,犹在钱柳背后童稚地呐喊∶
“我不信!你骗我!你这死木头没安好心……你……骗……我……”呐喊之间竟泣不成声,一切已不由他不信、不哭!
花贱腼腆地看着二人,忙低下头道∶
“对……不起,其实帮主早已派人往千佛洞再行查察,也没发现两位令尊尸首,所以推断他俩早给大火烧得尸首无全。钱少爷……他为人虽是古怪一点,但……他绝不会骗你们,他……他……是好人!”
夜已悠悠地跨进窗内。
窗内,钱柳又如石像般在窗旁静静坐着,他仿佛永远都是这样凭窗看天,他仿佛永远都是那种只望天能“守得柳开见月明”的人。
然而,世间可真有守得柳开的人?
也许,总有一天,柳会开,月会明,但守的人已经不在……
想到这里,一袭披风蓦然搭在钱柳的肩上,把披风搭在肩上的,是一双温柔的手。
钱柳并没感到意外,也没回头,他知道,这双手是属于那个温柔的她。
花贱温柔地道∶
“钱少爷,夜了,要好好保重身子,当心着凉了。”
说这话时,她的头还是垂得很低很低,低得就如她的身份。
毕竟,尽管钱柳已把她从侍婢主管手中救出,她已不须再受任何的刻薄,然而纤纤弱女何其飘零无依?好仍是婢奴,她很自卑……
特别是钱柳那种对所有人都漠然处之的态度,更令她许多时候都不知他是喜是怒,还是根本便对一切毫无反应?她有点无所适从。
她毅然抬首道∶
“钱少爷,别太介怀那住温所说的话,他年纪实在太轻。我知道,钱少爷并非单为帮主的面子解围,而是真的为杨行密设想……
因为,倘若杨行密始终不跪,帮主始终下不了台的话,那么以帮主平素的作杨,杨行密也许会……“
她没有敢把那个字说出来,不过钱柳已知道她是真的明白了。
不错!以黄巢那种专横恃势的个性,世间没有一样东西是他不能得到的,包括━━
弟子!
若得不到他,他只有把“他”变为“它”钱柳听罢白然回过头来,幽幽的凝视花贱,就像今日回望杨行密一样,他仿佛又找到另一丝微弱的光。花贱也凝眸注视着他,徐徐道∶
“我相信,钱少爷所作的,杨行密也一样明白……”
是的!钱柳的用意,杨行密是明白的!
可惜,杨行密此际已无暇兼顾任何人了,他只是呆呆的坐在卧室一角,静静的回忆着老父生前的一言一语……